民国十九年,是为公元1930年,这一年的春夏交接之际,武汉发生了一桩离奇的案件,一时间众说纷纭,人们议论不休。

有天早上,位于武昌阅马场广仁堂的湖北省高等法院看守所内,检查三组的组长凌超凡有件公事急于处理,却迟迟不见所长娄谦的面,只好“冒昧”地到看守所宿舍去找娄所长。敲了半天门,不见动静。凌超凡预感到事有不妙,于是强行撞开屋门,结果却发现所长夫妇已经双双殒命。

消息传开,不啻晴天霹雳,不出半天光景,便震动了大武汉。警方对此案极为重视,当即派出最有经验的钱有度探长负责调查此案。


钱探长来到现场后,发现娄谦夫妇一个死在床上,一个死在床边的地上。夫妻俩的脸上呈现狰狞痛苦状,口角残漏不少白沫。依经验推断,所长与夫人一定是中毒身亡。

勘察现场,门窗完好,未见撬动痕迹。室内摆设完好,无丝毫打斗的痕迹。如此看来,所长夫妇之死不像他杀,像是自杀。

询问过与娄所长交情较深的副所长王中平后,得知娄所长这人脾气不大好,但为人挺豁达,对老婆也不错,兄弟们很少见他两口子为琐事而争吵。至于是否得罪了什么仇家,又或是在经济上与他人有纠纷,这些就不得而知了。

钱探长又问,娄所长明明有家,又为何非要住在宿舍里?

王中平说,看守所的宿舍准确地说,只能算是休息室,主要是供看守及其他人员临时休息时用。因为娄谦是所长,所以单独分出一间给他专用。这些日子,娄所长几乎天天住宿舍,很少见他回家,偶尔所长夫人也过来住。至于娄所长不回家的原因,由于是他的私事,所以也没人去打听。


钱探长记下这些口供之后,又仔细在命案现场观察了一会儿。屋里的摆设比较简单,除了一张床,一张桌子,几把椅子,一套旧沙发外,没有其它家具。桌子上有一杯尚未喝完的茶水,钱探长吩咐助手将茶杯与茶水带回去化验。

就在准备离开的时候,钱探长无意间发现角落里有一张纸片,捡起来一看,是一张过期的旧报纸的残片,上面有明显的折痕,看来是作包装纸用过。

再仔细一看,纸片上沾有一些微小的黑色颗粒物。用鼻子闻了闻,钱探长的眉头一皱,旋即将纸片交给助手,要助手带回去一并化验。

就在钱探长即将离开看守所之时,有个名叫夏小满的警员追上来对钱探长说:“我想起一点事来,可能对破案有用。娄所长最近好像欠了不少钱。”

钱探长问:“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

夏小满说:“是听高院的推事石国亮说的。娄所长没有别的爱好,最好打牌,一天不打牌,就浑身不自在。这几天,他整天跟推事石国亮,书记官赵心岂,还有我们这的检查三组的组长凌超凡在一块儿打牌。我听石国亮说,娄所长这几天走背字儿,逢赌必输,欠了他们三人的钱不说,还找人借了不少钱。我知道的就这么多,您可以直接去找石国亮问问,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来。”

钱探长谢过夏小满,径直到高院找到石国亮。


石国亮直言不讳地说:“没错,我们经常在一起打牌。牌面说大不大,说小不小,一晚上来来回回也就四五十块。”

“好大的口气!”钱探长心想,一个看守所的所长,月俸不过二十元,还不够一晚上输的。于是又问:“娄所长近来手气如何?”

“哈哈——”石国亮笑着说:“他啊,臭手一个。尤其是最近几天,打一局输一局,到死还欠着我三百块。他倒好,一死了之了,我的钱打水漂了。”

“那么,你觉得他的死,跟欠钱有关么?”钱探长试探着问道。

石国亮摇了摇头:“说不好,也许是因为欠钱太多还不上索性不还了。也许还有其他什么事儿。我跟他只是牌桌上的朋友,他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。你可以去找凌超凡打听打听,姓凌的跟娄谦的关系不错。”

“凌超凡不就是第一个发现娄谦尸体的人吗?”钱探长想了一想。告辞之后,直接又去找了凌超凡。


凌超凡对于娄所长的不幸身亡十分地悲痛,他对钱探长说:“娄所长与我是多年的朋友,他是个耿直汉子。你别看他输得多,但他硬气,从不赖账。比方说前几天,他输光了钱之后,把一块镂金的怀表给我抵账。我不肯要,既然是过命的交情,我又怎么可以要他的怀表。他不依,非要我拿走不可。他还说,牌桌无父子,何况朋友。”

“嗯——”钱探长点了点头,“看来娄所长是个很重面子、自尊心极强的人啊。”

“是啊。”凌超凡叹息着说:“他常说,什么都不怕,就怕欠人的情,欠人的债。”

钱探长又问:“那么娄所长出事之前,你可曾发现他有什么异常么?”

凌超凡回答:“没有。我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样。”突然眉梢一动,似乎想起些什么,忙说:“我知道他跟老婆吵架了,是他亲口对我说的,至于吵架的起因他没说,只说吵得挺厉害。他不肯回家,或许是这个原因吧。哦,还有,他在出事前的一天,输给书记官赵心岂五十元。他没钱给,就用房契抵账,要赵心岂按房价,补给他六十块钱。结果,他把这六十元也输掉了。”

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,凌超凡主动提出要陪钱探长去找赵心岂。


找到赵心岂之后,赵心岂拿出房契和钥匙给钱探长看。同时叹息道:“我本不愿意拿他的房契,可他非要我拿不可,我要不拿,他就发火。而今他已不在人世了,我怎能忍心去收他的房子!”

钱探长问:“拿到钥匙后,你到过他家吗?”

赵心岂摇摇头:“没有。我说了,我并没打算要他的房子。”

钱探长说:“那能不能和我一起去看看呢?”

赵心岂立即点头同意。于是与钱探长和凌超凡一起来到娄所长位于黄土坡的家。打开了院门,进到屋里一看,里面除了一床一柜两个空木箱之外,空空如也。所谓“家徒四壁”,不过如此。

钱探长来到柜子前,伸手拉开抽屉,脸色顿时变得沉重起来。抽屉之中,赫然摆放着一摞当铺。也就是说,娄所长把所有的家当全都押给了当铺。最终只剩下这套房子,也用作抵账。一个“赌”字,真真儿害人不浅啊。三条见过世面的汉子,面对此情此景,也都禁不住一声唏嘘。


第二天,化验结果出来了。那杯茶水经过化验,没有发现毒药成分。而在娄谦夫妇口角的白沫中却检测出含有烟土成分,那张旧报纸上的黑色小颗粒,正是大烟。很清楚,娄谦夫妇是吞服烟土自杀的。

真相大白,娄谦因为沉迷赌博,导致倾家荡产,无力偿债。而此人性格偏执,极强的自尊心让他无法面对一贫如洗的现实,让他无脸见人,绝望之下,只好自杀。而他的妻子,也因为心灰意冷,陪着丈夫一起走上了不归路。

一桩轰动大武汉的“双服毒”奇案,仅仅两天就侦破了,而且案情是如此之简单,这令大多数猎奇之人大失所望。就在案件宣告了结后,街头巷尾仍对此案议论纷纷,因为有很多谜团一直没有解开。比如,既然一贫如洗,又怎会有钱买烟土?堂堂一个所长,竟然不懂敲诈犯人?两口子既然寻死,何苦非要选在看守所内?难道是想暗示人们什么原因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