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沙特同伊朗在北京握手言和时,虽然很多人都清楚,对于中国而言这是一次不小的外交胜利

但不为人知的是,在过去的四十年当中,沙特同伊朗之间的关系,经历了一个完整的“V型”反转

对于沙伊两国而言,在兜兜转转之后,两国关系仅仅是回到四十年前,不过回到起点,其实已足够令他们对中国,无比感激

矛盾暗生

沙特同伊朗的和解之所以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,在于两国之间的对抗,从本质上讲,是对中东霸权的争夺,而这场争夺竞赛,其实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,才悄然产生

在二战结束后的前三十年当中,中东地区的最大矛盾,是阿拉伯世界同以色列之间的矛盾,不过在前四次中东战争中,以色列的主要对手实际上只有埃及

埃及总统纳赛尔

还没有完全消化石油红利的沙特,只是一个看管伊斯兰圣地的边缘国家;世俗派波斯人主政的伊朗,更是不想和中东的这群阿拉伯人扯上关系

可是当埃及连续输掉四次中东战争,并同以色列握手言和之后,这个国家实际上已经放弃了,在中东整合阿拉伯国家的想法

于是在第四次中东战争结束之后,阿拉伯世界短暂进入了一个群龙无首的状态,此时,蛰伏了二十多年的沙特

借着在石油危机中的出色表现,取代“叛徒”埃及,成功成为了阿拉伯世界中最具分量的国家

然而还没有等沙特坐稳头把交椅,来自东方的威胁,就即将把这个国家拖入旋涡当中

就在埃及同以色列建交当年,伊朗爆发了震惊世界的伊斯兰革命,代表伊朗保守宗教势力的霍梅尼推翻了世俗化的巴列维王朝,建立了一个以宗教领袖为核心的神权共和国

沙特起初并不在意伊朗内部的变化,在他们看来,沙特是逊尼派,而伊朗是什叶派;沙特是阿拉伯国家,而伊朗是波斯人的国家

伊朗霍梅尼

更不用说沙特还掌握着对伊斯兰教徒而言无比重要的两圣地,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讲,伊朗都没资格同沙特争夺中东霸权

基于以上思考,在伊斯兰革命之后,沙特的哈立德国王第一时间就向霍梅尼发去贺电,赞赏伊朗以伊斯兰立国,并希望延续双方在之前的友好关系

然而沙特一厢情愿的友好,很快就被现实击的粉碎,霍梅尼领导下的伊朗看上去是一个保守的国家,然而同巴列维王朝相比,他们在外交政策上,却要激进的多得多

沙伊交恶

在伊斯兰革命之后,夺取政权的霍梅尼表示,伊朗“不要东方,不要西方,只要伊斯兰

然而作为一个什叶派波斯国家,伊朗实际上是伊斯兰世界的一个异类,这样一个异类想争夺整个伊斯兰世界的领导权,通常的道路是走不通的

在霍梅尼看来,只有对外输出“伊斯兰革命”,利用散居在中东的什叶派教徒,建立更多的伊朗式政权,才是获得伊斯兰世界领导权的唯一方法

同时在伊斯兰革命之后,与美国已无和解可能的伊朗,只有果断地打出去,才能在美国可能的入侵到来之前,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砝码

麦加大清真寺

因此,他直接无视了沙特国王抛来的橄榄枝,并在建国的第一时间,开始着手煽动沙特等国的什叶派教徒,效仿伊朗在国内掀起革命浪潮

面对张牙舞爪的伊朗,沙特国王十分不解,在他们看来,即使伊朗有国家安全与外交破冰的需要,也没必要同无冤无仇的沙特对抗

可是伊朗有无理取闹的资本,在土耳其彻底世俗化之后,伊朗不仅是伊斯兰世界的异类,同时还是伊斯兰世界最强大的国家

阿拉伯国家如果作为一个整体,远强于伊朗,然而单拎出来,不管埃及还是沙特,都不是伊朗的对手

正因为如此,只要阿拉伯世界无法团结起来,那么面对伊朗时,就只能采取防守的态势

在确立了输出革命的方针之后,霍梅尼领导下的伊斯兰政府开始从意识形态与军事影响两方面,对阿拉伯国家内部的什叶派群体进行渗透

为了将沙特从中东老大的宝座上拉下来,霍梅尼在其《伊斯兰政府》一书中表示“君主制与世袭制是违背伊斯兰的

麦地那清真寺

这句话表面上是为了解释伊朗推翻巴列维王朝的理由,实质上则是暗搓搓地表示,沙特王室也不应当存在

这句话看起来杀伤力不大,但却把沙特王室吓出一身冷汗,在过去的三十年当中,沙特王室为了迎合现代化潮流

一直在推进各项世俗化改革,然而这样的进步做法,实际上已经触及了部分保守派的利益

伊朗革命证明了,极端宗教势力在伊斯兰世界依然有很大市场,因此如果继续推进世俗化,那么沙特国内的保守派必然会效仿伊朗革了国王的命

而沙特王冠落地之后,伊朗自然能顺理成章地成为伊斯兰世界的精神领袖

为了不让伊朗的计谋得逞,沙特王室不得不硬着头皮,开始进行多项符合“伊斯兰教义”的改革

1984年,沙特阿拉伯为其国歌作词,内容中着重强调“真主伟大”,同时在1986年,沙特法赫德国王甚至下令将其“国王陛下”的称谓改为更具宗教意味的“两圣地守护者”

法赫德国王

沙特进行的各项改革,都不是出于王室的本意,因为沙特王室非常清楚,只有拥抱现代社会进行世俗化,沙特才有未来

然而伊朗的强势崛起打碎了沙特的世俗化计划,在被伊朗逼着开倒车之后,沙特已经不能主动结束同伊朗的对抗

1988年,忍无可忍的沙特在伊斯兰革命后,第一次决定同伊朗断交,自此,沙特同伊朗之间的关系,走入了历史冰点

难以言和

沙特的开倒车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后果,当世俗化被打断之后,已经得逞的宗教势力,会进一步要求沙特王室做出更多符合伊斯兰教义的改革

而作为逊尼派穆斯林的领袖,沙特的行为,也会辐射到整个阿拉伯乃至更大的逊尼派穆斯林世界

在同伊朗进行宗教论战的过程中,沙特加大了对穆斯林世界联盟伊斯兰会议组织的投资

这些投资对沙特而言,强化了其王室作为“两圣地守护者”的权威,但是对整个世界而言,却导致穆斯林群体更加保守化与极端化

沙特王储小萨勒曼

日后中东的极端宗教势力崛起,以及更加混乱的“阿拉伯之春”事件,在沙特这个逊尼派领袖全面转向保守时,都已埋下伏笔

在将沙特彻底逼上了单行道之后,伊朗人此时才冷静了下来,他们在伊斯兰革命后之所以针对沙特,仅仅是因为沙特站在了伊斯兰世界领袖的位置上

伊朗希望通过竞争这个位置,以保证自身的安全与进步,但却从没有考虑过,一旦沙特开始保守化,那么整个中东都有可能笼罩在极端宗教势力的阴影下

即使伊朗能战胜沙特,也无法制服已经极端化的各个伊斯兰群体,中东自此以后将永无宁日

沙特同伊朗的断交就像一盆冷水,让上头的伊朗人瞬间冷静了下来,沙伊断交次年,伊朗的精神领袖霍梅尼去世,哈梅内伊继承了他的位置

在上台之后,哈梅内伊开始全面更改过去的外交策略,他在两伊战争结束后暂时终止了革命输出,并开始着手恢复同沙特的关系

然而时代并没有给伊朗反悔的机会,虽然沙特愿意修复同伊朗的关系,并于1991年第一次同伊朗复交

伊朗领袖哈梅内伊

可是海湾战争中,阿拉伯国家围攻伊拉克的做派,以及苏联解体后在高加索与中亚留下的大片空白

都令生活于中东的各个民族,开始寻找能取代阿拉伯主义和苏联式共产主义的思想纲领

在这个历史关头,沙特与伊朗在过去十年间的宗教投资开花结果,从阿尔及利亚到阿富汗

许许多多本已踏上世俗化道路的国家,开始了迅猛的伊斯兰化,冷战结束之后,中东地区的武装冲突不减反增

在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之后,无论沙特还是伊朗,都已经无法单独压制极端宗教势力的浪潮

如果想结束中东的乱象,唯一的道路就只有两国联合,或是域外大国干涉,可是在苏联解体之后,一家独大的美国不仅阻挠沙特同伊朗和解,还一直在利用中东的冲突牟利

美国人的做法很简单,谁同伊朗勾勾搭搭,谁就是美国的敌人,为了针对伊朗,冷战结束后的美国同时在伊朗东部的阿富汗,与伊朗西部的伊拉克展开军事行动

被暗杀的苏莱曼尼

被不安全感包围的伊朗虽然在二十年来同沙特几度复交,但是因为美国的威胁,这些短暂的和平并不能转化为两国的有效合作,而问题的最终解决,则要等到,另一个域外大国的出现

北京和解

对于美国而言,之所以在中东纠缠不休,是因为中东的石油资源关乎美元霸权的基石

然而当中国工业强势崛起之后,仅仅控制住中东,已经无法保证美国人的霸权了,为了应对中国,美国进行了一系列战略收缩

2010年,美国将伊拉克多国部队等单位整合为驻伊美军,并在此后持续削减人数,2021年,美国宣布于9月前撤出阿富汗,结束为其二十年的阿富汗战争

美军撤出阿富汗

这一系列操作的背后,表明美国希望将更多资源投入东亚以应对来自中国的威胁,但是美国在中东的战略收缩,却推倒了横亘在沙特与伊朗中间的障碍

对于沙特而言,越早恢复世俗化改革,越能避免保守所带来的反噬,而对于伊朗而言,只有同沙特和解,才能迈出突破美国制裁的第一步

最终,吸引了美国火力的中国,成为了令沙伊两国重回正轨的头号功臣,也正因为如此,我们才能看见沙伊两国于2023年3月的和解

对于两国而言,兜兜转转四十年之后,他们终于回到了起点,而中东能否在未来迎来和平,则还请拭目以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