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1月24日,老版《三国演义》(即94版)中张飞扮演者李靖飞,因病离世,终年65岁。

前不久,11月1日,关羽扮演者陆树铭,因心梗突逝。

恰如《三国演义》里,关羽走后,张飞亦去。

热搜上,网友纷纷刷屏,倾诉着难以置信,和无尽怀念。

一月内,二哥、三弟相继撒手人寰,世间再无云长,亦再无翼德。

刘备扮演者孙彦军,微博发文:“一直不敢相信预感的事会成真……此时已无更多的语言表达什么了!”


亦恰如《三国演义》里,刘备听闻张飞遇害,失声叹道:

“噫!飞死矣”。

世事无常,岁月无情;斯人已去,风范长存。

惟在我们心中,94版成为永恒经典。

正如片尾曲《历史的天空》唱道:

黯淡了刀光剑影,远去了鼓角争鸣……

岁月啊你带不走,那一串串熟悉的姓名。

历史的天空音乐:毛阿敏 - 天之大

01

老版《三国演义》,到底有多经典?

1994年10月23日,84集电视连续剧《三国演义》,登陆央视。

首播收视率高达46.7%,万人空巷。

东南亚刮起一股“三国热”,纷纷高价抢购播放权,堪称文化输出的一波巅峰。

海内外观众无不感慨,演得太像了。

近三十年后,一想起三国,眼前浮现的,仍是那一版风流人物。

其艺术生命力,超越了时空,历经时间沉淀和口碑洗涤,终沉淀为经典之作。

陆树铭老师扮演的,是“美髯公”关云长。

《三国演义》描述关羽的外貌:

身长九尺,髯长二尺,面若重枣,唇若涂脂,丹凤眼、眉卧蚕,相貌堂堂,威风凛凛”。

陆树铭给演活了,一缕美髯飘拂,一炳青龙偃月刀,千里走单骑、单刀赴会、刮骨疗毒……,栩栩如生,真关公见了都得拜服。

后来,观众一想到关羽,浮现的就是陆树铭。

网游的关羽脸谱,直接套用。

民间盖关帝庙,也是照着陆老师塑泥像。

他被誉为——“中国关公第一人”。

人生如戏,戏如人生。

因太过沉浸角色,也因太过深入人心,陆老师一生很难走出这一“命数”。

很多人见了他,脱口而出:“关二爷”。

他丝毫不在意,且深感值得:

人一生会做很多事情,但只有这样一两件值得回头说一说。这个角色过了二十多年,大家依旧记忆犹新,足矣。”

李靖飞老师饰演的张飞,同样出神入化。

《三国演义》描述张飞:

身长八尺,豹头环眼,燕颔虎须,声若巨雷,势如奔马”。

记得第30集,张飞持丈八蛇矛,单枪匹马,立在长坂坡当阳桥边,圆眼一瞪,数声雷喝,生生吓退曹家百万兵。

那惟妙形象、威猛气势,呼之欲出,直击人心。

这样演活了、演神了的形象,还有很多。

仁爱宽厚的刘备、足智多谋的诸葛亮、浑身是胆的赵云、奸诈雄豪的曹操、老奸巨猾的司马懿、忠厚老实的鲁肃、心胸狭隘的周瑜……

每个人物,个性鲜明,有血有肉,令人过目不忘。

曹操,“治世之能臣,乱世之奸雄”,其性格多重叠加、多疑善变,非常难演。

鲍国安却演得形神兼备,多疑时的眼神、狡诈时的蹙眉、骄矜时的昂首、豪放时的吟唱……

“演出老百姓心中的曹操”。

诸葛亮,作为民间智慧的化身、鞠躬尽瘁的典范,是观众期望值最高的形象。

唐国强版,头戴纶巾,手持羽扇,运筹帷幄,举手投足之间,任谁都觉得:

“那就是诸葛亮”。

这些艺术形象的生命力,经久不衰。

再举几个例子。

这两天,郑州“夜袭徐州”,掀起几波热搜。

网友找到了形象代言,就是张光北饰演的“吕布”,没有比这更生动的诠释了。

还有诸葛亮骂死王朗的那句,作为最流行的网络语之一,堪称流量之王:

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”。

流逝的只是时间,留下的才是经典。

正如,泰国一位王叔在接见剧组时所言:

“你们都从书里飞出来了”。


02

老版《三国演义》之经典,不仅是将人物演活了,更是将精彩纷呈的每个故事,复现重生了!

2020年,B站上架经典版四大名著,引发一波“爷青回”追捧热潮,94版《三国演义》,人气稳居榜首。

那天下纷争、群雄逐鹿的历史,将罗贯中的《三国演义》,跃然剧中。

都是民间耳熟能详的故事,桃园三结义、三英战吕布、温酒斩华雄、煮酒论英雄、三顾茅庐、草船借箭、火烧赤壁、三气周瑜、单刀赴会、挥泪斩马谡、败走麦城、白帝城托孤、六出祁山……

还有那层出不穷、决胜千里的一个个计谋,空城计、反间计、美人计、连环计、苦肉计、欲擒故纵、驱虎吞狼、借刀杀人、声东击西……

想起小时,每晚八点,全村人聚在一起,兴奋等那“滚滚长江东逝水,浪花淘尽英雄”的悲壮歌声响起,那一幕幕荡气回肠的精彩画面……

至今仍记忆犹新。

滚滚长江东逝水音乐:杨洪基 - 流淌的歌声 第3期

虎牢关三英战吕布,吕布骑赤兔马、持方天画戟,勇猛无敌,连斩八路诸侯数员大将。

人中吕布,马中赤兔”,声名如日中天。

就在诸侯吓破胆之时,只见一将,圆睁环眼,倒竖虎须,挺丈八蛇矛,飞马大叫:

“三姓家奴休走!燕人张飞在此!”

五十回合,不分胜负。已因“温酒斩华雄”而崭露头角的关羽,舞八十二斤青龙偃月刀,拍马夹攻吕布。

战到三十合,刘玄德掣双股剑,刺斜里也来助战,围住吕布,转灯儿般厮杀。

八路人马看得呆了,电视机前的观众,也大呼过瘾。

又如赵子龙单骑救主,长坂坡杀了个七进七出,坐骑不慎陷入深坑,旋又一跃飞起,简直帅呆了、酷毙了。

子龙一身都是胆也”,也就有了更直观感受。

再如剧中最大战争场面——火烧赤壁。

那铺天盖地燃烧的大火,惊天动地的厮杀呐喊,狼狈不堪的曹军将士,予人前所未有的真实感。

还有刘备娶亲,甘露寺的大红地毯,精美绝伦的现场布置,清水芙蓉的侍女舞女……

让人恍若置身现场,既体会了玄德的春风得意,更感知了公瑾为何要暴怒,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呀。

最悲壮的画面,莫过于“秋风五丈原,汉丞相归天”。

诸葛亮病危之际,仍坐着轮椅执意看练兵,夕阳西沉,暗云汹涌,英雄落幕。

观众无不想起杜甫那句:“出师未捷身先死,长使英雄泪满襟”。

还有鲍国安饰演的曹操,那“横槊赋诗”的舍我其谁,经典到无法复制。

……

这样的画面,不胜枚举。

即便“湮没了黄尘古道,荒芜了烽火边城”,今天的人们,通过电视剧,又见到了那个天下大争之世。

就连六神磊磊也说:“老的电视剧《三国演义》,特别好,特别经典” 。

如今,94版《三国演义》播出已经28年了,仍有不少观众反复翻看,5刷、6刷,为之津津乐道。

据说当时拍摄组的要求是,“我们要拍到20年以后没有人敢拍‘三国’”。

多年后,虽有不少翻拍作品,但无一能与之比肩,更遑论超越。

那是一个时代的传奇,是数代人深刻的记忆!

03

一部经典,绝非偶然。

探究老版《三国演义》的成功密码,于今天的我们,不止拍戏领域,对为人处世,都有重要借鉴意义。

密码一:尊重原著。

与《新三国》很大改编不同,94版《三国演义》,90%以上情节,与罗贯中的小说吻合。

这种尊重原著,还包括对时代背景的尊重。

总导演王扶林接到任务后,第一时间向上级请示:

“解除我日常的工作任务,给我一年的脱产时间,我要好好读书。”

“不读书,拿起来就拍,我没有这个本事。”

用今天的话,这叫敬畏历史、尊重原创。

试问,罗贯中的《三国演义》,早在民间普及,田间地头的农人,都能滔滔讲上几段,不尊重原著,怎么可能演得像呢?

如果肆意改编,篡改历史,很可能会不伦不类,甚至是雷人雷剧。

密码二:大手笔投入。

94版《三国演义》,拍摄历时3年,总投资1.7亿元,动用群演达40余万人次。

这在当时,绝对是大投资、大制作。要知道,那时的人年均收入才几百元。

2010年的《新三国》,总投资也才1.6亿元,相形见绌。

仅拍摄“火烧赤壁”这一场戏,剧组就特批了18万资金,动用了9台摄像机、1架直升机,水、陆、空同步拍摄。

还动用船只72艘,大火烧掉50多车木柴、20多吨汽柴油,出动3000多名群演。

那些遮天蔽日的战争镜头,全是真刀实枪,不依赖后期特效。

更重要的是,这种“大手笔”投入,绝大部分都用于服装、设计、道具、制作、搭场地、选景地等工作。

而非演员薪酬,“好钢用在刀刃上”。

当时剧组给的薪酬,颇显寒酸,主演片酬每集225元,整个片酬仅占总投资的5%。

所以,唐国强老师才笑称:“我们每个人都是250,拍了3年《三国演义》,就像吃了3年牢饭,吃了3年苦。”

拍摄“七擒孟获”时,他在云南一晚的床位费,只有1.5元。

这和当下的“天价片酬”,明星演员日薪百万,甚至有演员片酬占制作成本2/3的荒唐相比,高下立判。

04

密码三:精益求精。

94版《三国演义》拍摄时,有位新加坡导演去探班,说了一句:“他们是在为中华民族拍戏。”

一语中的。

时间上,《三国演义》16天才拍完一集,84集拍了3年,可谓精打细磨。

场景上,尽可能还原历史画面,五个剧组辗转包括河北、四川、江苏、湖北等10余省,实地取景。

演员挑选上,宁缺毋滥。

开拍半年了,即将出场的诸葛亮,却仍未寻到合适的演员。

有人推荐唐国强去试妆周瑜这个角色,到了丰台的化妆间,王扶林总导演转过头一看,说“先化诸葛亮,再化周瑜”。

这才有了直到今天仍在刷屏的“诸葛亮”。

拍摄上,火烧赤壁这场大戏,准备一年有余才拍摄,摄像刘书亮回忆:

“当年的每个画面都是用心打磨的。”

密码四:专业敬业。

当年,老艺术家、老戏骨们,那真是在用生命演戏、用热血从艺。

为了演好关羽,陆老师日日默诵台词、反复揣摩角色,半年后的某天,忽然,“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。”

他不太会骑马,拍摄中六次摔下马,最严重一次躺了半个月,硬是挺了过来。

李靖飞老师,也是下了狠功夫。

为了接近传说中张飞的体型,他靠着啃馒头和肥肉,短时间内,硬是增肥40多斤。

因为张飞是“环眼”,每次出场,他得长时间“瞪着核桃一样的眼睛”,瞪得生疼,泪流不止。

演长坂坡当阳桥“三吼”,一场戏下来,才发现太过用力,“声带给撕裂了”。

曹操的扮演者鲍国安老师,将剧本啃烂了,才真正走进角色。

他认为,要抓住曹操机智多变、性格多变和多疑这“三多”,在表演上要大度,随意。

仅仅是曹操的笑,鲍国安就有独到见解:

曹操的笑含义丰富,年轻时的笑大多是不拘礼节,自信;中年时的笑是志得意满,乐观高傲;老年时的笑则是奸诈、诡谲和狐疑”。

正因为揣摩透了,鲍国安老师才被誉为:

唯一能把曹操演活的人”。

那些日子,从导演到演员,上下一心,个个拼命。

可谓,不计报酬、无畏伤病。

都在为了艺术而牺牲。

分组导演张绍林回忆:

“有一次,一位副导演跑到我身边,说导演,大家累得不行了,能不能休息休息。我把我的腿伸出来,脚脖子肿得老粗,一按就是一个大坑。他看了以后没再说要休息,默默地走了”。

刘备扮演者孙彦军形容,“参了三年军,关了三年监牢,做了三年苦力。”

吕布饰演者张光北有段话,说到了根子上:

“我们那一批演员身上有些东西,到今天都值得弘扬。

对《三国演义》这部老祖宗传承下来的伟大作品,都怀着一颗敬畏之心,每个人都将自己全部的身心、精力投入了进去。

专注、敬畏、专心,是以后所有的演员都需要学习的

成功塑造角色并不在于你有多大的天赋,而在于你为这个角色,准备了多少,你付出多少。”


05

毋容置疑,94版《三国演义》,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。

有人说,那是国产剧最好的时代,也是国产剧回不去的曾经。

《人民日报》曾如此评论:

这是中国电视剧由手工时代走向工业时代的过程,也是片酬不高但工匠精神处处闪光的时期。”

如今,不禁要问,为什么更有财力更有技术了,却再也拍不出曾经的经典了?

是我们丢失了什么?

答案,藏着历史的每一个细节中。

今天,我们致敬经典。

更需要重拾的,是那腔热忱、那份匠心、那种精神!